羊的悲哀

羊，在中国人民的心目中本是一个吉祥的动物。它温顺，典雅，极为可人。古人造字多以羊为美。然而，由于它介入了人的社会，有时便不免尴尬起来，或与“腐败”相连，或成了错误决策的牺牲品。古今几事，似可为证。

一是在西晋。人们都知道“三国归晋”的故事，也知道是那个“路人皆知”其心的司马昭的儿子司马炎，成了一统天下的皇帝。这个史称晋武帝的司马炎，尽声色犬马、奢侈腐化之能事。据《晋书·胡贵嫔传》记载：“帝多内宠，平吴之后，复纳孙皓宫人数千。自此掖庭殆将万人，而并宠者甚众，帝莫知所适。常乘羊车，恣其所至，便宴寝。宫人乃以竹叶插户，以盐汁洒地，而引帝车。”羊爱吃盐，于是就沿着洒着盐水的路，边吃边走，走进洒盐者的寝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很快，腐化堕落的风气在朝廷内外蔓延开来，使西晋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为奢侈放荡的一个王朝。历史上著名的“王恺、石崇斗富”，便发生在这个时候。这种腐化堕落的直接后果，不仅是社会财富的极大浪费，而且引发了政局的动荡。在晋武帝死后不到一年，就发生了“贾后之乱”。继之而来的是“八王之乱”和“永嘉之乱”，使这个西晋王朝建立53年就灭亡了。时为公元317年。

时隔1681年。1998年4月23日，湖北省扶贫攻坚工作会议在房县召开。房县扶贫的“政绩”是养羊。在“养羊基地”窑淮乡，主人为了让与会参观人员看到羊群，把许多家的羊“借”来，有的村干部用喷雾器朝草上喷洒羊爱舔的盐水，使羊不至于四处乱跑，聚在一起驯服地接受“检阅”。为了用典型说明“政绩”，乡里把林业站一位姓陆的干部派到被参观的不善言辞的贫困户彭方贵家，充当户主，当着彭方贵的面，指着彭方贵的妻子郭贵英，对来参观的人说：“这是我媳妇，我养羊60只，收入6000元，今年发羊财，明年盖楼房。”而当时彭方贵贷款千元，买羊16只，还借了9只凑数。“养羊政绩”使县委书记熊政春大受其利，不久便升任湖北省计划生育委员会副主任。直至1999年5月“三讲”时被停职检查，反省问题。

最后一件事发生在这两年。内蒙古大草原有天然的水草，加上长期形成的放牧传统，真是羊的天堂。然而，在一些地方，羊的天堂正在变成羊的地狱。伊克昭盟的大多数旗市领导干部面对天然草场的迅速退化、沙化，竟然认为山羊是生态恶化的罪魅祸首，定要将山羊斩尽杀绝。有的旗下达了针对山羊的“禁牧令”，做出三年内杀光山羊的计划。据说，伊克昭盟近来至少有60万只山羊被杀。于是，《光明日报》2000年10月10日发表了一封记者来信，题目是《山羊何罪》。该报还就此发起了“山羊、生态和人”的讨论。10月20日发表的一组讨论文章认为，“植被破坏不是羊的错”，“山羊问题主要是人的问题”，“不能把山羊当‘替罪羊’”；要保护生态，必须“科学理智地看待山羊与环境问题”，必须“优化草场生态系统”。结论是，山羊无罪，罪在人的愚昧。

善良的羊介入了人的腐败，是羊们意识不到的。由于人的愚昧，无罪的羊成了有罪的羊，也是羊们绝想不到的。倘若羊有人一般的思维与情感，该是多么地悲哀啊！所幸的是，羊不是人。所谓“羊的悲哀”，实际上是人对羊的悲哀，或者进一步说，是人对自己的悲哀。我们悲哀自己的愚昧，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太缺少科学知识、科学思维和科学精神，不去认真研究和掌握自然规律，竟做出一些违背客观规律的决策。